读书难

很久没有回到自己内心的感觉。互联网确实把我扁平化了,宁愿在网上兜转,也不愿翻开一页书。原因竟可能是,看书现在都找不到合适的姿势、座位。看书似乎使人缺乏重心,容易腰酸背痛。而且更要命的一点是,看书让人觉得你很闲,居然还有闲情逸致来看书,可见没有什么事情做了。从这一点来说,抱着电脑有时有一种保护作用。
这就是这十年来世界对我们的改变,在过去的十年里,我们逐渐堕入这网络的深渊而不能自拔。我的性格也变得很互联网:触角伸得更远,但却越来越扁平,肤浅,没有重点突破的力气和决心。这样的十年看起来,已经有让人不能控制的开端了。接下来的十年呢?
在中国几个点之间的规律游历已使我对它们有点感官疲劳。上海可能仍然能在春天给人惊喜。北京正被今年的气候所困扰,像厄尔尼诺带来的焦灼。广州自觉地退后,住在白天鹅,出入有车代步的生活仍然没有让我很有感觉,这个城市看重的不是这类物质带来的感受。广州还是更适合继续去做扒粪者,把这个国家的秘密和黑暗再多曝光一些出来吧。汕头呢,像一位想重新起步的三十多岁的小中年,二十多岁疯狂过,快意淋漓过,但后来也失意流落过,现在慢慢攒积了一点资本,想重新赶上来,但是脚步却慢了,似乎是年龄的限制,或者被蛇咬过的胆子,还要瞧一瞧。
朋友们都有所发展。我也不再是刚出校门的后生。想起2002、2003那些日子好像是梦,光就那么懵懂地做着,再一路自己挣扎着想起来,可是隐约知道自己其实还是在梦里。那个时候还是很开心的,几千块的工资,没什么负担,有男女朋友,学习恋爱,学习社会,学习哭泣,学习喝酒,最后才学习那些人际斗争和所谓出路的折腾。
人格重整总是不可避免的,我想起2004年的这个时候还是有些心惊。那个时候我25岁,确实是一个分水岭的年龄,而身上的角色已经非常多元。想来我似乎未能担当好其中的任何一个,但是世界还是给我机会在后来慢慢弥补,也真是值得感激的。
后来的四五年,基本是克服各种阻力取得多少的增量的。慢慢地进步一点点,世界没有飞跃,却有reasonable。到现在也还没有安定,有人问问,总是说出下一个目的地。然后他们已经习以为常,就和我们一样。但是彼岸还是在心头某处。
有缘的朋友还能维持到今天,中间散落的,尽管不是没有联系方式,但他们的日子已经很陌生。偶尔能看到BLOG,像看一本没怎么翻读过的书,似懂非懂,却也没有深入的必要了。这也和开头说到的一样,现在读书少,读人也少,浮光掠影的多,真正深入的少。

三十感言

以前每逢生日,总要写一个文章,抚今追昔。后来的几年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多了,却没有写下来,人就是这么矛盾。然而每次在20多岁的格子里一步一步地抒发感叹的时候,也没有想到30岁的这天也终于来了。不再能称自己是20多岁的青年人了。即使我实岁只有29,但是最新颁布的五四放假条例,只有28周岁以下的才能被称为青年人,享受半天假的权利。
出台这条规定,大概是要让80后和70年代生人划清界线。尽管1979生人其实处于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根据6年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我在杭州过生日写下的雄文,我把1976年及其以前出生的人封为上辈,把1977-1985称为同辈人。当时就生生把《青年时报》体育部年轻有为的徐主任给划出去了。但是这么多年下来,这条划分标准基本还是经得住考验,比如我现在就很少和1986年及以后出生的人有过什么交流。
三十岁被中国人的“而立”情结赋予得比较神圣。如果以成家来算,我是超前完成了。如果以事业来算,我则落后12岁拜相的甘罗几百个身位,也落后年入40万的赵土人两目半。今天这个生日,是在汕头大学一个小木屋里过的,后来又有老师和学生一起和我过生日,吃蛋糕,伴吉他唱歌。唱起北京的校园歌曲的时候,时空好像有点错乱,好像那些情感无法安放在这里,但是我知道,即使在北京,也安放不了了。今天我所居住的北京的整个时空,也不复当年的化学元素了。
以小时的心理而言,今天的生活简直无法想象的异次元空间。像粒子一样漂浮移动而没有尽头,却又似乎有宇宙神秘力量的牵引。然而还有一个与我相似的粒子,愿意伴随我漂浮,进而还产生出新的小粒子。这样的漂浮忽然又变得静止起来,因为我们之间是不变的,只有世界在耳边历历而动,像是太空穿梭机一样,又像是2003年6月26日的嘉年华那个宇宙大转盘。
三十以后已经不许再矫情了。人便是这么变化的,愿意静默一点,多做一点事情,开始与时间有互相争夺的感觉。尽管我们最终总是不敌光阴,然而光阴里有我们的故事,便是我们对它的胜利。还有这一个一个如标记般的日子,可作为回忆的木桩,让你永远之于过去有站立的高度去回望。

《老潮正传》的家庭聚会

父母终于来北京了,还有姐姐。一起走在北京的街道上,有点迷幻的感觉。原来潮州那个小家庭,每天在那几条熟悉的马路上骑着自行车来回的家人,现在并肩走在北京夜空的灯影下,是三十年来的一个梦吗?但是北京已经不是梦幻中的现实,一架飞机便可以实现转换,他们过来目击2008年的北京,依旧杂乱,喧嚣,北方味儿,而且在这一年显得特别躁动的北京。
41年之前,父亲以一个红卫兵的身份来到天安门广场。41年后,他来北京带孙子。这算不算《老港正传》的一个潮州版?或者叫《老潮正传》?
当年左派的一代,现在已经退出江湖了。天安门城楼依旧,而他们的青春在哪里?

五年——致爱米莉

是初春的一抹绿

开在窗台的时候,有心感念

 

这一夜我该去看看南丹路

那与今天同一个日期以及时刻

如何的决定,鲁莽或者勇敢

 

一起测过笔仙

但测不出后来的路

一朵花无法控制的自我盛开

被带向未知终点的光年

 

总是打包,迁徙,重新购置锅碗瓢盆

中国是一张流动的床

活在航空时刻设定的寒暑里

感情是一张信用卡

时间的冲刷让它升值

 

有四月可以回味

有其乐可以期待

有一丝窃喜的庆幸

有宇宙粒子设定的未来

还有我们之间的定律:

你在,固我在

同样迟到的《长江7号》,不得不说几句

关于《长江7号》,一直拖到昨晚才看了碟。不过幸亏是在香港看的正版碟,所以还算对得起周生,因为他送我香港首映门票,我却最终抽不开身。
为什么不得不说几句呢?因为这部电影多少还和我有一点点渊源。里面故事发生的主要场景,是在宁波的一个小学。周星驰先生为啥会选在他的故乡拍戏,确实是我们当年牵的线。2005年4月,我们做了一个轰动的周星驰回乡行,那是周先生第一次比较正式的荣归故里,被授予了宁波旅游大使的称号,也借那个机会,去看了一下拍戏的场地。
那一次的旅程确实充满了跌宕起伏。下午到宁波的时候,本来安排的天一阁参观,却由于门里门外聚集了无数观众而被迫取消,后来直接转战宁波老外滩,到处是夹道欢迎的群众。直到晚饭后,我们才利用天黑去了天一广场以及天一阁,据说那是天一阁20 年里第一次在夜里开放。由于是藏书楼,在夜里也不让开灯,怕失火。周先生和我们被工作人员打着手电筒带领着,草草看了天一阁。在那里,他还想查查自己的家谱,可惜没有查到。他记得父亲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叫小东门,可惜现在也已面目全非。
周先生那次住的宁波唯一的五星酒店,后来成了他拍戏时的常驻地。那一夜的保安规格几乎达到了领导人级别。走廊里都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即使应邀而来的美女主持沈星也自叹人气不如。
周生那来在宁波的拍戏,我没有参与。但是他给我来过一个电话,聊了两三分钟,背景里听得他香港家中的爱犬吠声。
《功夫》这部戏之后,我并没有太多参与周生的工作,《长江7号》出来的时候,我也忍住没有去看。评价不高的声音越来越多,但对我来说,这是一种对过去的review。戏好戏坏都不紧要了,或许这部戏,周生是为了还他过去当了6年儿童节目主持的一个交待,尽管那个时候是他人生的低潮期。然而他是一个很有童心和爱心的人,这一直保持到他40多岁的今天。
周生的戏还会继续拍下去。我或许还会见到他。或许他已周郎才尽,或许这只是他小小的一个顿号,他还可以拍到60岁,也可以在60岁的时候继续拍童心的电影。他依然是敏感,深思熟虑的人。我相信我熟悉的这一点,他不会变。

迟到的《苹果》

因为来了香港,才碰巧看了未删节版的《苹果》。像很多人的感受一样,这部电影要比它粗鄙的范冰冰露点宣传要好一些。
Ying 给我看这个片之前,说看看我会不会对北京有所感触,因为我目前的住处是在北京。当然,北京是熟悉的,我也一直认为我很熟悉北京。
在过去的两个月里,当我在离开北京5年之后重回北京,不再以一个学生身份生活在这个城市的时候,这个城市所展现的,以及它在过去五年所变化的,加上我自己身份和心态所变化的,叠加起来的北京,就有不少是和《苹果》里面的北京重合的了,而这些印象恰恰是我以前未曾在脑海里强化的北京印象:嘈杂、灰头土脸、有麻木也有得意、情状激烈但是一切个人都很无力。
很多人认为《苹果》不该屈从于广电总局的压力而改名,原名《迷失北京》多好啊。但是我不喜欢那么直白的表达,用苹果更能表达这个片子里无处不在的迷茫和暧昧吧。故事总是这么多米诺骨牌般,推倒了一张就连着一大片,直到终了。范冰冰演得相当不错,可是她塑造的刘苹果,在对待事情上态度有点过于暧昧。佟大为饰演的安坤符合底层男人的一般逻辑,但是他也没有把这个角色丰满到位,他因为生活压力以及男人一点可耻的自尊想使坏,他之前所做的其实都已经很坏了,但是他却没有彻底地坏,还想找林老板退钱。他也是无力的。而梁家辉饰演的林老板,反而是一个比较正常的人,可惜他也改变不了被愚弄的命运。
影片在表现故事情节时,用的都是非常近的镜头,让人觉得有空间逼仄,颇有压迫感,这是导演刻意为之,想表现他们对自己的格局都无从打破。而在人物之外的镜头,则是一遍又一遍地将镜头扫向北京空旷而粗糙的街道,那些在北京底层挣扎的人也好,那些开着大奔的老板也好,他们都有不开心的事情,在这个空气污浊,颗粒粗砺的都市。故事最后,竟也似没有结局,难题也无法破解。
北京代表了大半个中国的蓬勃活力(在这部片中以性为意蕴)以及蓬勃之余面临的无奈和现实问题。每个人都想改变自己,不知不觉就改变了他人,到最后,谁却也无法改变这个城市,只能让它自己如怪兽一般咆哮而蹒跚。我们都是这个城市的一颗粒子,奔突碰撞,看得见的,化作了雨,看不见的,化作了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