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别2000年代

2000年代看起来是一个草莽的名词,当时那个国家还没有这么荒谬。大家都有创业的热情,互联网荒唐而好玩。整个国家从1990年代末期的经济危机中慢慢苏醒过来,人民群众开始热血汹涌。
我的大学时代在2000年代还有后面的两年,也正是这两年开始进入了魔幻现实主义:替一个后来入狱的韩国老板打工,不成功的恋爱,网上聊天网友见面,长途旅行,偷偷辍学到杭州做夜班编辑和体育评论员,上电视台评球,并混在南方报业集团最后一批不用笔试的大学毕业生之中进入了这个当时报业的天堂。在大学的最后日子,我学会了打“拖拉机”,在刚入职的拓展训练时我学会了“杀人”,后来想起来这两种游戏其实是职场必备技艺,但可惜我一直都没有掌握得很好。
2002年的毕业生没有现在这么多,虽然找工作不如前,但后来我发现同班同学进的都是带国字号的大衙门。那时候的毕业生没有买房子的概念和压力,只有远见如杨健的贤内助者才能早早进入房市。每个月的工资不多不少,开始达到5位数的存款便激动万分。最后的一批传媒精英就是身边的同事,他们带着南方的草根气息开始在全国走来走去,但每个人都不相信,那个十年开始的时候其实到最后证明是这十年里他们最好的时代。所以身边还有人讲新闻理想而不至于被耻笑。上海是一个雄心勃勃的朝阳城市,在2003年我参与制作了一本她开埠160周年的特刊,那个时期她还像一个刚出阁的少女,然而今天虽然她的大喜日子即将到来,她却已沦为居委大妈般的模样。
中间的几年,现在想来真是疯狂的几年,疯狂的房子,疯狂的股市,疯狂的拆迁队,到最后是疯狂的河蟹。包括我自己的迁徙,折腾,结婚,生子,出国留学,很多以前没法想象的事情都在这十年如玩电子游戏般成为现实。但当个人的疯狂开始停歇的时候,社会的疯狂却变本加厉。我承认我是到了2009年才为这种难以自抑的疯狂而深深为长远担忧的。在这之前,我理解为一种饥不择食,一种跑步城市化。但现在,很多事情在倒退,市场化、言论、贫富、心态,包括中国足球。曾经万众期盼的奥林匹克留下的遗产,好像只是空置的鸟巢和水立方,而它对统治者的麻醉以及自负乃至报复反弹的效应正在不断显现。我们看到的只是这种情况的加剧以及妄图控制一切,而不是想往好的一面努力。这让人对2010年代的中国,有大时代的担忧,而不是激动。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实验,从来没有一个这么多人口的国家在世界真正富强过,而且它还有着迥异于统治了世界近400年的欧美的语言和文化。这种文明和语言在上千年前曾经辉煌过,但却未曾如此大范围地辐射过世界。现在,就在这场实验臻于完成的时候,也正是最危险的时候,如若爆炸,其产生的摧毁力将无比巨大。如果没有足够的信心让全世界的东西辐射进来,我们就没有真正的东西可以辐射世界。我们每个人,都是这场实验中的试验品,或者说,是一个个被洗来洗去,喜忧参半的杯具。
十年过去了,我们都3040了,比起蜗居一代,很多人可能都庆幸自己提早上岸了。但这个岸是什么样的岸,有多牢固,也是令人起疑的。我们必须有更坚强的神经,才能去迎接未来十年更加的光怪陆离。

2009年度总结

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还有十天就要过去了。马上到来的2010,又一个世界杯年,这是年龄的又一个刻度。小时候对这样遥远的年份是不敢想象的。记得1988年,我小学三年级时候,看报纸说我最爱的古典小说《三国演义》要被搬上银幕,无比激动,但一看说要拍上四到五年,估计到1993年才能上映,那种感觉就已遥远得无法想象。真到了1993年,那部剧却让人无比失望。然后从1994年起,我就开始有规律地看世界杯了,以及在母亲工作的电影院免费看了一部《大话西游》,这些事情,到现在都过去15年了。
2009年对于我,是跌宕起伏的一年,前面的一半时间是尽人事的努力和无尽的等待,后面是峰回路转之后的多任务会战。虽然到现在,前面还不是很清晰,但很高兴一年又这么过来了,也继续学会了一些新东西,经历了一些新的事。
年度时刻:七月一个略带雾气的清晨,我在江西樟树用手机收到了奖学金的邮件,那天刚好是其乐的四岁生日。
年度成就:把小捏和其乐一起带到伦敦生活。
年度突破:考出了驾照,峰回路转,一波三折
年度地点:丁香园57号,Fortis Green
年度体验:带老婆孩子在阿森纳主场酋长体育场看英格兰联赛杯
年度旅途:带一群尼泊尔人两个星期走南中国,筋疲力尽。
年度告别:辞职,告别了工作4年的长江新闻学院。
年度经济事件:与房子有关的违约及被违约
年度打交道对象:中国银行,无论上海还是英国的。
年度书籍:《灾难如何报道》(南方日报出版社2009年1月)、《弑君者》(新星出版社2009年4月)。是我和小捏各自的第一本书。还有一本要提的是China into Africa : trade, aid, and influence. (Brookings Institute Press, 2008.)
年度电影:可能又一年空缺,因为我看电影很少。或许《疯狂的赛车》可以算一部,至少让人开怀大笑。
年度网站:http://cnmedia.org ,”报之以李”,为自己新做的作品集网站。
年度航空:南方航空,第一个给我VIP会员卡的航空公司,只是我现在都没机会坐了。
年度坏人:几个马来西亚人

伦敦层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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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伦敦已经两个半月了。现在看伦敦这个名字,和当初心里想的肯定不一样了。

伦敦与北京一样,同是帝都,但城市格局却如上海一般,小道交错,还都有一条内河贯穿市区。这样伦敦似乎是北京的文化嫁接上上海的街市。在这个城市里,任何一个人不敢轻言自己老资格,那街边静默趟着的路石都比你早见过数百年的风雨。任何一个人不敢轻言自己背景深,每一个国际面孔下面你不知他是国际毒枭还是克格勃。所以最出挑的办法反而是轻浮,伦敦的女孩子比美国妖艳,烟熏妆化得犀利,身上也层层叠叠,不像美国女孩子一件T恤衫搞定。而空气同样是京沪结合,有北京的干燥和晴日,也有上海的阴风和冷雨,每天都要交错杂糅上演好几回,坐地铁前是晴天曝晒,一段地铁出来已经是阴雨冷冬了,这种层叠和前面说的伦敦女孩子打扮,其实是一种通感。

还是那些街道,当年跑的是马车如今是甲壳虫。而曾经住在Chatham House的那三位首相,他们在三个世纪望出去,圣詹姆斯广场的景色应该春来秋去,大同小异吧。在一个每隔5年便恍如一个时代,并且不断产生断层的国度生活过,你会不习惯这种数百年上千年的一以贯之,尽管中国号称是上下五千年的古国。

只是这个国度也同样面临着衰落,虽然牛津街以及人潮如鲫,但经济指数一直昂不起头,各项福利都在讨论着能否被缩减。比如老人小孩的免费公交,比如免费医疗。在一切与生俱来的福利显得理所当然的时候,每缩减一项看似都伤筋动骨,让人心生寒意。而对于我们这些来自福利微薄国度的人们,对于以客居身份还能沾光,已经属于额外之喜。这就是差距三十年以上的生活水平,而这个世界,其实正在进行着一轮“均贫富”的运动,但这个过程,会有太多的波折,就如最近喧嚣的哥本哈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