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岁的三代人

1979年,一个33岁的青年,从作为知青劳动生活了十年的海南岛东方县,带着妻子和两个孩子乘船回潮州老家,而另一个孩子正在孕育中,小生命赶上了计划生育实施前的最后一刻。这个青年是当时千千万万返城知青中的一员,为了子顶父职,得到行将退休的父亲一个国企岗位,他甚至放弃了在海南农场奋斗十年取得的编制关系——作为连副指导员,他本来可以带着这个小小的级别转业回家,或许能谋得更好的一份工作,但那需要更长的时间。在那个人心涌动的时代,改变已经迫不及待。
2012年,一个33岁的青年,他离开家乡已经有14年,却还远远没有回乡定居的想法。作为千千万万从小城市来到大城市居住打拼的青年中的一员,他让唯一的孩子在上海接受教育,他对生育第二个孩子心存疑虑,抚养孩子实在是一件艰巨的事情。他去过世界很多地方,还带着家庭在伦敦居住一年,可是没有一个地方是真正的家。在过去十年,他已经换了5个工作,并刻意避开了公务员和国企。
在33年之间,世界发生了如此颠覆的变化。在很大程度上使这两代人失去了相互对话的基础。不过,感谢互联网,可以让我的父亲和我一起谈论韩寒,谈论薄熙来。他开始认可我选择写作作为自己安身立命的事,并认为这部分遗传于他当年涂鸦在大字报上的《蝶恋花》等自创词作。
33岁的这一天,我在巴黎,看镜子中的自己,脸上变得圆润,是因为颧骨上的肉掉下来有了弧度,而失却了当年的青涩。指东打西、指鹿为马的日子终于过去了,很多事情就准备这么一条道走到黑了。
在今天这开放的年代,我们这一代人其实是缺乏独立性的一代。上一代人往往因为上山下乡与父辈聚少离多,自我操持家庭,而早早培养了独立性,但他们面对的社会却远比今天传统而封闭。这是中国社会过去50年来的悖论,也使这个国家的个人人格和社会人格无法达到统一与和谐。在今天,这个磨合的过程仍然在延续。
就如我过去一年一直在经营的一个网站“中国三明治”一样,33岁的我确如其分地感受到自己正是身处中间的那一层。在传统意义上,人生让你选择的时间并不会太多,十年时间,你就得决定自己的职业走向,再十年时间,你就基本决定了你的一生。今天我们自己的生活,在部分传承、部分打破这些价值观念。这一代人的自我实验,没有先例。
因生儿早,当儿子三十三岁时,我还未到六十岁。到那一天,我希望还能有自己的研究方向,也希望能自由四海行走,孩子也有他独立的生活。世界上的很多地方,在年轻时因为各种原因匆匆走过,希望老时能有闲散的时间,慢慢去那里,重新咀嚼。让“记忆看见我”,也让我看见老去的记忆们。

写给第九年

如冬衣褪去,春装上身,是新的一层皮肤。
写给第九年的句子,好像会更宁静一点。很多国家也去过,很多没有想过的事也发生过,很多愿望依旧不会一下子到来。现在学会了看当下,尽管生活的根基依然薄弱,但我们终于都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
早上翻出四年前,Twitter还没被墙的时候你在上面的记录。你说那时多轻快啊。我说,唯一没有变的,是我们的感情和大迁徙背景下购买家居衍生品时的负罪感。
这么多年的大篷车生活,其实好像还未完全结束哎。
很多事情回头一看,可能自己都会吓一跳。比如,22岁的你结婚生子,放在今天,就是一个90后现在这么做,大家还是会略感意外。而对我们来说,一切只是顺其自然,而且经常没有太多的选择来困扰。正如打麻将,摸起一副牌,想出了牌路,以后摸起的每一张牌,都是对你牌局的顺应牵引,而不是让你觉得自己选择错误的一个个证明。
生活须有这个自信。我很庆幸自己和你同打一副牌。
九年过去,日子如雪片般沉密。朋友,与这世界的人事,在视野不及处慢慢变化。原来相信的,不相信的,都上演过。这一年,时光将使我们开始同处于30’s,和当初我们在你20’s的起点相遇一样,这是一份新行程单。只是现在加上一位熟练的小乘客,依旧从上海出发,而经停的各站不详。
我觉得一切像这四月,仍然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