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


这一年,有很多次我站在不同的街头,景象叠加起来,分不清是莫斯科、巴黎、华盛顿还是斯德哥尔摩。
这是我重归新闻行业的一场狂奔。五十几个国家一起更换领导人,世界居然还相对太平。在莫斯科、巴黎街头,我见证了游行示威,成为人群中喘不过气的一个小黑点。在美国, 我路过了后来发生枪击案的康州。在瑞典,我遭遇了和莫言一起降临的漫天大雪。这一年大概完成了10趟的国际长途飞行,可惜飞机座位一般都不太舒适。
当我们从粘稠的中国生活中暂时跳出,没有了令人不满的空气与环境,没有了和庙堂既挣扎又狂欢的互相制约,没有了参差不齐的社会生活景观,会看到地球上另一片土地上的人类在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每一个国家都像一部进度不同的游戏,他们各自都有要攻克的Big Boss,但游戏情节和画面是如此的不同。我们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活在一部故事情节如史诗的大型游戏里呢?

九年前的路


这不是一张拍得很好的图片,却是我今天,12月6日下午在斯德哥尔摩公共图书馆,无意邂逅的一本书。命运好像把我带来。
这是一本写得很好的书,这本书的作者,Richard McGregor, 九年前我在上海见过一面。那时候,我总在探寻职业的各种可能性,知道国际化是个好东西,便想去尝试。
如果那一天结果有些改变,可能这本书的Acknowledgement 会多一个名字而已。而我想,九年过去了,可能以后会多一个,能写这种类型的书的人,当然,未必是用英文。

读懂纽约


我们经常误读纽约,或者单一地想象纽约。
在那些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沥青路面,在那些列车轰鸣不见天日的地铁洞穴,在那些文化历史和暑气一起蒸腾的脚下,在那些文化精神和摩天楼比高的狭长距离。你或许可以开始读懂肤色斑斓的纽约,结晶和渣滓并存的纽约,后悔来后悔去的纽约。
而真正的纽约,要等顶秃了,在宁静周日早上遛狗的时候,或许才能自己读懂。

在莫斯科的广场上

我看不见铁幕
在随时下雪的三月
地铁反过来覆盖了整个城市
人群聚集,但不再沉默
脸上已没有了饥荒
但却有了苹果的颜色
城市随时被铁栏分裂
正如记忆中的1991
这一代人没有过去,他们都是20岁。
这群同龄人让我陌生
当我被他们前后紧紧包裹
我活在马格南图片的历史里
而故乡的另一个我
还在冗长肥皂剧里尚未苏醒
Россия без путина!
当领袖的名字以另一种方式呼喊
当拳头挥向天空而不是彼此
他们又一次成了我们的
老大哥

莫斯科不相信眼泪


3月5日,参加完反对派在普希金广场的集会,采访已经基本结束了。俄罗斯的这一段,很特殊,很有意义。
这是个庞大得像北京的城市,而地铁里没有一个英文字,图标模糊。我用了几天摸索清它地理上的血脉。
而政治上的血脉更难摸清。已经经历过五次总统大选的俄罗斯,在政治成熟度上已经属于teenager,相比之下,中国还是baby,连toddler都不是。
所以人们可以聚集在普希金广场高喊“俄罗斯不需要普京”,而一门之隔的商场还是生意盈门,女人们正悠闲地做着美甲,尽管门外集合了数百辆军车和上千部队。
昔日的老大哥,在这方面又走到了我们前面。
对这个经常自诩庞大的王朝,我只捕捉到它的只鳞片爪。它存在于每天地铁里迎面走来的每一张脸庞,存在于每一串像天书的语言中,也存在于Russia bes Putina的每一句喊声中。
在卢日尼基体育场附近的Yunost宾馆的最后一个夜晚,我突然感受到内心的强大,不知为何。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在莫斯科听自己电脑的里歌,再听厌了的歌也能听出新感觉来。
这一刻很安静。窗外的高架,车也没有喧闹。远处的烟花已经散去,高台上的滑板选手已经在畅饮伏特加。投票站或许已经准备停当,明天会是一个新世界么?
这是我们在莫斯科,在Yunost宾馆的第六天。这是一个具有国营气息的宾馆。房间里没有wifi,每天晚上住客都扎堆在8楼小厅上网,就像一个联合国一样。有人使用网络视频,有人高声喧哗,有人开着小会,各种听不明白的语言交织,各种理由停留在莫斯科的空气里。
红场像一个四百米跑道操场那么大。一块块的硬石铺成。克里姆林躲在神秘的墙里,只用一个眼镜状神秘的尖塔看着下面的游人,列宁趟在下面,是否安息不得而知。俄文的列宁名字有特别的美,它拼写简短,像粗暴而直接的匕首。
它解构了专政,又建立起新的专政,然后民主化试图席卷,而专政的因子继续浮现。这是一个国家的挣扎,和百年的自问自答。

在斯德哥尔摩

到处都是波罗的海
有时是一片湖
有时是家门口一条溪
有时是壁画或者国旗上的蓝
风是神出鬼没的袭击者
在拐角处,撞见庞大的部队
一群你无法走近的气体
寒冷是它策划的流行病
在车站
碰见这里的主人
羞涩,低语,笑容像奶酪一样明黄
诺贝尔奖像春晚
JULBORD是年夜饭
我明白了汉学为何在这里盛行
咸肉与土豆相互拥抱
伴木板王国里的每一个长夜
启明星斜乜了一只眼
又继续睡去
鹅卵石经常暗藏秘密
有足够的黑夜让它酝酿
稠密的睡意被脚步搅碎之后
又迅速愈合
世界不过是滚在床上的一只球
它梦见了天亮
我翻了个身
掉入陌生诗句的迷宫
2011.12.7 于斯德哥尔摩

莫扎特的黑白琴键

六月的最后一天,在萨尔茨堡。雨下得很密,一路撑伞过桥,走入一道拱门,气场骤然开朗而古典,像吃到数百年老店甜点上面那醇厚的奶油,凭那股气味你就知道它是否正宗。
小巷很密,但内藏铿锵。走过几步,“粮食胡同”9号,门口简单无华。正是莫扎特的故居了。门票7欧一人,游客络绎而至。雨伞可一直随行,引来的雨水与多年的木地板发出混合的气味。同为天才,莫扎特与莎翁的家相比确实略显寒酸。并无宽敞的开间,穿行之间略显逼仄,像是这家人曲折的命运。
作为宫廷乐师的父亲,虽然带莫扎特从年幼开始便游历欧洲多国巡演十年,却也无法为莫扎特提供一个足够优渥的家庭背景。而青年莫扎特为了自由,与雇佣他的大主教翻脸,成了自由作曲家,激发了他的创作,却遗憾地在生前没有获得足够的名声以带来财富,乃至在35岁壮年竟抱病而终。一家人一直在这里租住达26年。
但是自由的灵魂,比任何现实的物事更加重要。我看他留下的那张窄窄的小钢琴,琴键上漆的颜色,与普通的琴键相反。每个键都是黑色,半音是白色而不是黑色。可能他生活中每一天都如黑夜,而灵魂一直洁白,高悬并跨越于现实之上。

时间



瑞士卢塞恩卡贝尔桥上,其乐在听大提琴艺人演奏。

15天的时间很长,世界可以发生很多事,也可以静止在旅行之中。
旅行是一种动与不动的结合。每天换一个城市,换一个旅馆,但对于你原来所属的那个世界,你却是静止的。其他人都在动,你停留原地,只是一个被动接受邮件的静默信箱。
人往往在自己的社会性和自我保持中摇摆。旅行便是最接近这种摇摆的体验。如同一个实验,看看世界没有你还能不能转,或者你回归之后会发生什么变化。
我对变化已经太过熟悉。但今天拍下其乐这张照片,却看到时间如同这光线,如隧道一般,通向未知的外部空间。等某一天回来,大提琴手将如电影中的老妪。时光从来都陌生得无法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