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物浦


从伦敦Euston火车站,凌晨5点半出发。火车没有响过一个喇叭,没有一个广播,在薄雾中悄悄就滑动了。
这列Virgin公司的火车,内部布置和座椅全是红色的,倒也符合利物浦的色调。因为是全天最早的一班车,我所坐的车厢只有三几个乘客。
这是英国到处可见的高速火车,三个小时可以从伦敦到利物浦。一路上经过了沃特福德、米尔顿凯恩斯、克鲁威等地方,我通常是以他们地方的球队来记住这些地名的。以前,他们是电视上或者网上的符合,现在,他们是我的邻居。
小睡了一会,居然就到了利物浦,在Lime Street火车站,我买了一杯咖啡,一个Burger King的汉堡和小薯条做早餐。因为来得太突然,所以还没来得及整理思路,怎么开始今天的行程。虽然我在10点有约,要去做一个采访。
火车站不小,有一个透明的穹顶,站内有两个雕塑,刻的是两个拿公文包的人互相在打招呼,其中一个拿着巨大的冰淇淋。我吃完了聊胜于无的早餐,拐出站来到大街上。一切都很清冷,是不是太早了。回头看,那些数百年的建筑立在那里,天空卷着阴沉的风。
为了消磨时间,我步行来到默西河边,看著名的阿尔伯特船坞。所有船坞其实是一个长方形的建筑群,里面围着一汪水塘,停着一些游艇,或者不怎么会开的船。远处,有一些类似上海外滩的高楼,看起来也饱经风霜了。地上的石板路已经斑驳破损,利物浦的第一印象是没落的海港,帝国的斜阳。但又奇怪地感觉和潮州略有相似之处,有阡陌交通的巷子,古朴的路。


我的采访对象过了好久一会儿才从街角的对面出现,拎着两个沉甸甸的公文包。我站在他的办公室楼下等他,这里是利物浦市中心河滨选区保守党支部的办公室,却连一块牌子都没有挂,旁边是一家巧克力蛋糕店。我找寻来的时候,还费了些功夫。这一位矮个子,50岁的华人,便是该区保守党今年选出来的国会议员候选人,他的名字叫吴克刚,来自我的故乡潮州甲第巷,一条至今仍修葺完好,古色古香的老巷,当年是因为出过状元而命名“甲第”,如今这个巷子的后代在英国竞选国会议员,是不是另一种方式的金榜题名?
用潮州家乡话和一位英国政客交谈是一种略为奇怪的感觉,仿佛这种语言本不该用来描述这些事件,保守党、工党、竞选……但我们确实在3月18日的这个早晨进行了一番正式的交谈,尽管后来语言切换成大家都更适应的普通话。这也是另一种变迁,我们这些从潮州出来的子民,现在谈正式的事情,用家乡话都觉得拗口。(关于吴先生的详细介绍和我对他的采访,请稍后见另文)
采访进行了两个小时,吴先生要去赴下一个约。而我也基本完成了我的任务,便寻去欧洲最古老的唐人街想解决午餐。这个唐人街有一个很气派的牌楼,是吴先生等人在2001年筹款新建的,气势上和华盛顿的唐人街可相媲美,比伦敦唐人街牌楼还更出色些。然而唐人街上约略有10来家中餐馆,居然十有八九在午餐时间关门打烊,令人不解。街上行人也很少,令人油然而生一种不安全感。我在一家说粤语的面店匆匆吃了一碗云吞面,价格还比伦敦高。
我又回到阿尔伯特船坞,看那里的海事博物馆。里面有五月花号,泰坦尼克的相关介绍,以及其他诉说大英帝国当年彪炳航海史,以及利物浦重要位置的展览。在全盛时期,利物浦港口的吞吐量占到全世界的40%,同时也是黑奴贸易的重要据点,以至今天的博物馆还专门辟出一角来做黑奴贸易的专题。而最令我感兴趣的是一个特别展览,是苏格兰人约翰·汤姆逊于1870年前后在中国拍摄的照片展览。前些天我还在中国的网站上看到他的介绍和部分照片,没想到在利物浦能看到他的个展。这其中对我来说,最珍贵的就是有1870年潮州、汕头的照片。在这里,我又看到了潮州的涸溪塔在1870年的样子,以及那个时代的韩江船夫、汕头妇女。而这一切,发生在利物浦。我忍不住和旁边一对对照片非常感兴趣的英国妇女说,这里是我的家乡,而今天我的家乡人在你们这里竞选你们的国会议员。


阿尔伯特船坞的西侧,是Beatles Story的专卖店,专门卖披头士各式纪念品,而列侬的故居则在郊外,需要搭专车去参观。时间所限,我就没有去,倒是买了一本列侬的精美小画册,另外又买了一本MJ的。两大音乐天才都不得善终,造化确实弄人。
又走了一片市区,有更多的古老建筑,教堂和广场,能想见当年的繁华和气势。不过我的任务是赶到安菲尔德看利物浦的主场。而同城德比对手埃弗顿主场也在隔壁,颇令人惊奇。当天有利物浦打里尔的欧联杯赛,城里早已游荡着从里尔赶来观战的客队球迷,在观战之前先观光。17路开往安菲尔德的巴士挤得满满当当,虽然离开赛还有三个小时,体育馆附近已经人声鼎沸。客队球迷集体高歌,等待被引导入场。更多的球迷挤在专卖店里采购。安菲尔德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和切尔西的斯坦福桥差不多,能容纳4万人的体育场基本是这个量级,它就建在利物浦近郊的居民区里,这也是英国足球文化贴近大众的表现之一吧。


对我来说,由于当天晚上准备回伦敦,本来就没有打算看这场比赛。只是来安菲尔德朝圣一下便折返了。随后用看书打发了近三个小时的等火车时间。在即将登车的时候,读到列侬的画册里说,列侬被刺的当晚,在利物浦的圣乔治广场有3万歌迷为他守夜祈祷,这个广场就在Lime Street,这个火车站的背后。忽然有一种历史感袭上身来,让人不由得拍了拍栏杆。我们经常生活在书本里,想象里,尽管这些地方,这些名人,这些名胜一直生活在他们日常的状态里。而进入他们的日常状态,会让我们相信他们和我们是可接壤的,而不是在遥远的外太空。
在回程的火车上,和一个疲倦的利物浦律所职员交谈,他抱怨工作压力大,以及利物浦的市容差,当晚他便奔往伦敦希思罗机场要飞去加拿大滑雪逃避尘嚣。而我刷了刷手机,利物浦3球拿下了里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