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的春天

在2018年的春天,我拥有了一个独立的办公室。它有10几平方大小,有一面和门框齐高的黑板墙。窗旁边是四面老式窗子,玻璃框上面斑驳地沾着一些擦不去的白灰。一个空调靠在窗户下面的柜子上。旁边放了一块中国三明治书法体老LOGO的立板,那是去年做写作生活节活动留下来的。再过来是一张我很少坐的单人沙发,因为到现在还没有闲暇。它的背后是从五原路搬过来的红色抽屉柜,里面塞满了我认为还算重要却毫无头绪的东西。

这就是我2018年春天的开始。每天到办公室,几乎可以不用打开电脑。开会,以及和员工的单独谈话,就可以一直持续到天黑。我开始深刻体会小创在过去四年来的每一个工作日的状态——和写字不同,处理服务型创业中的各项繁杂事务,用的好像是大脑的另一块区域。它需要你保持昂扬的精神状态,快刀斩乱麻地做出一些决定——很多“等好好研究”、“慢慢再看”的事情,一般都没有下文。逻辑、规则、常识,通常是支撑你做这些决定的皮下机制。

那块大脑区域用得过久,好像容易造成三叉神经的肿胀。这令人大脑麻木,有时会回不过神来:我为什么在这里,做着这些事情?创业把人压缩成破空高速前进的子弹,其他的生活好像在弹壳之外绝缘,包括那些仅仅是一两年前但已被远远抛在脑后的时光。

所以我去按摩师那里报到的频率是我30岁出头的两倍以上。一次按摩最多只能维持一周左右的功用。86号是一位个子高高的中年妇女,两个小孩都读大学了。但她仍然有跳跃的活力,出手稳准狠。最近还刚刚拿下了驾照,和在河南老家养鸡的老公合计,准备把债还了,两年内买一辆车。

出色的按摩师,熟悉每一个人的痛点和弱点。这一点和心理咨询师以及管理者并无二致。这个行业大概是世界上最具对比度的工作,客人和按摩师几乎很少打照面,看不清彼此的面貌,但是却趴在那里把自己的痛点弱点全部都亮出来。她可能比你自己还了解你的身体,还在闲谈之中了解了你的工作和家庭。
而在公司,每一天大家都彼此点头微笑,脸蛋看得清清楚楚,内心和矛盾却没有那么容易被体察。这是创业和管理的难处所在。

这两天小创剪了一个学生头,我看着她仿佛回到15年前初遇的时候。那个喜欢单只手背压着头顶,裂开嘴傻笑的女孩子,这几年变成了一个用“小电驴” 横穿法租界的妈妈创业者。有时她把我们的女儿果然带上,让她站在电瓶车的踏板上,经过衡山路建国西路交界那个警力戒备森严的地带时,她会让果然稍微蹲下来,嘴里念着“一、二、三……妈妈要开过去罗”,就这样抵达了建国西路的故事星球图书馆,在那里,她会和果然读一上午的书,也会在附近陪果然上两个早上的早教。

当初做故事星球,为的就是让孩子能够在优美的环境里读好书,无论原版英文,还是优秀的中文书。很多人为了孩子创业,可能最终孩子也顾不上了。我们“双创双孩”,在一个每天工作11小时的阿姨的帮助下,带着一个读初一,一个读早教的孩子,每天生活“闯关”。但好像也挺有效率的。

今年起来,除了三明治,我开始接手故事星球一半左右的业务,管理着一个1043平方米的新空间,每天还要在家里和小创简短地“开董事会”相互update。“开董事会”的时候,通常是伴随着果然要我们一起玩积木、看书的要求。只有打开“小猪佩奇”动画片的时候,她才能让我们好好地谈上20分钟的话。已经到了青春期的儿子其乐,通常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学习,也玩电脑和吉他。我们要注意他的感情波动,控制他用电脑和手机的时间,也开始管理他对零花钱的财务意识。

三明治马上要七周年了,我感恩我们从英国回来这七年多来一切奇妙经历和变化。即使这两天,小创扒开我额头的头发,发现新大陆般地说,哇,你两侧的发际线都上移了!成了一个V字型!

十年后的新手爸爸

果然满月的那天,带她去打疫苗,社区医疗中心推荐我下载“小豆苗”APP,定期提醒宝宝的疫苗接种时间。
十年前,我同样带其乐在法华镇路的这个医疗中心打过疫苗,那时我们并不住在附近,只是因为户口关系安排到这里,还要打车长途跋涉而来。当然也没有APP这样的物事。
现在,坐月子要查APP,微信里有众多的攻略贴。信息爆炸的时代,有时更让人莫衷一是。
果然出生一个多月,居然换了三种奶粉,因为我们准备不是很充足,境外代购奶粉这件事也有点tricky。现在基本定下来喝爱他美。
每天半夜,听到哭声,从睡梦中爬起,立即变身奶爸。这其实还不是最艰难的,最难的是喂完奶之后,宝宝不睡。她有时晨昏颠倒,晚上要醒来一两个小时。只能在半夜抱着她游走,和她越来越明亮的眼睛四目对视。
这是第一阶段,基本上,宝宝很难平静地自处,不是吃就是睡,如果醒来,通常需要被抱起来。这样对人力的要求就很高。不知三四个月是不是会变得好一些。我十年前的经验基本忘记了。
那个时候,其乐比果然的生活更动荡。因为我们自己还处在对这个世界,对自身的漫长探索之中。
十年之后,我们有小房子,有车,有工作室在上海最好的地段,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内心继续保持向前的好奇心。小创坐在副驾驶上,会觉得有不真实感。
也不是说现在多好,我们其实还如履薄冰,内心也不完全坚定。只是感叹这生活,10年下来,两个孩子甚至是三代人的生活了,因为,75年和85年生人,在中国就是三代人的代沟。

果然来了

baby guoran
9月21日的0点08分,我和小创的第二个孩子徐果然诞生了。
想起第一个孩子其乐诞生的时候,我还不会搭独立博客。那时应该还是在blogcn上记博客,但也写得不多了。
两个孩子都是在武夷路773号的长宁妇幼医院出生的。那里街道拥挤,众多的病人和家属来往使那里有一种燥热的气息。但进了医院,一切还是温馨有序的。十年过去,医院有了一些新的装修,但一些地方还能认出。
2005年7月的夏天,热得不像话。那时我和小创涉世未深,却有无知无畏的勇气。初为父母,开启的竟然是我们的迁徙模式,半年后,我们开始迁往广州,开始了吉普赛流浪。
这一次,天气正凉爽。我们从英国回来正好五年,比起之前的五年已经稳定得不像话。可是现在,随着其乐读书,各自的事情发展,也不是那么轻松可以迁徙的。不知道果然会给我们开启什么样的模式。
比起十年前,这一次的壮举是我还进了产房陪产。这次,果然小朋友不像其乐早早发动,而是比预产期晚了一天,而且是慢慢地掀起阵痛,没有像其乐一样干脆破水。这就苦了小创,在“狼来了”去了两次医院无功而返之后,9月20日下午三点,她终于被医院收了,开始住院,同时忍受阵阵疼痛。到了晚上十点,开始到产房里面准备着,那段时期是最痛苦的时候了,旁人是难以体会的。幸好是经产妇,到了23:45分开始安排到产床。那时我早已穿上消毒防护服,在十几平方米见方的产房里面准备迎接伟大时刻的到来。
生产比想象的快。导乐是个富有经验,微胖的女医生,30多岁,叫黄德雨。她先像构筑工事一样准备着产道,这样的工作她每天进行,作为常人是难以想象的。然后她大声呼喊着让小创按节奏呼气、吸气、用力。我站在小创的头部侧边,从我的角度望去,小创叉开的双腿之间,有圣洁的光。小创每一下用力,嘴巴和鼻子附近的皮肤、毛孔都在颤抖。如果以后人生有什么Moment值得回忆,这个肯定要算一个。
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在帮助创造历史,以前做的事相比都很渺小。这是一个过程略有些惊险但又令人激动的事件——我们为这个世界带来一个新的人!它像早该揭晓的谜底,但你又害怕有什么意外。在汗水和呼喊之余,你想到在胜利时应该会热泪盈眶。很快,我望到了孩子的头,她是侧着头出来的,然后是整个身子,显得略有些发白,脐带是淡青色的,很长。导乐下刀的那时我没有正视。孩子刚出来的时候没有哭,只在脐带被剪断的时候,她哭了。我们觉得女孩子的哭声,没有当时其乐响亮。
然后我们要继续呆在产房两个小时观察孩子,她的脚趾和手指都非常修长,眼睛一直紧闭着,到后来第三天才睁开。她和其乐小时候有些像,只是头部没有被挤压得扁长。之前其乐7斤6两对小创是一个更大的考验。这次还好,小朋友6斤6两。
我们和黄医生聊了一会天,感谢她专业的帮助。她却提到了现在医患关系的紧张。后来我又送了一张贺卡,表达心意。
我们新的征程开始了,又一次在奶屎尿屁中摸爬滚打。十年后,育儿的信息和方式都有些变化,但又有些没变的东西。比如前些天,我们在挣扎着重新学习哺乳知识。
名字想了一周,回到十年前我们想好的原点,就叫“果然”了,她随妈妈姓徐。

又是四月

四月总是发生一些有趣的事,今年也不例外。
比如,我居然去给国际艺术节讲课,明天又要去做创业沙龙的主持人。
但是我却很久没有写属于自己的文字。写三明治人物稿好像成为我的一个固定任务,以及心头的一块块大石。
我决定停一停,让文字回到自己。‘
同时,也准备接下来一系列有趣的事。

2014的十句话

1.  自由总比想象的更加宽广  (“创业”之后)

2. 刷碗的时候,我感受到30多岁真实生活的存在,就是这种瓷器的质感。 (一家三口的独立生活)

3. 保安经常认不出我,因为他不能想象住在这个小区的人还要骑车送孩子。 (新居感悟)

4. 一个绝决的恶棍会使好人之间出现政治 (在小孩学校经历的奇异事件)

5. 对欧洲进一步失去想象力 (又去了一趟西班牙和德国之后)

6. 在孩子没有玩伴的时代,我是他最好的球友 (每周有两三个下午陪他放学后踢球或者打乒乓球)

7. 据说戴尾戒可以防小人,我也需要一枚了 ( 看到了可笑的表演)

8. 在年底,终于有人说我既孤独又不孤独 (看到一篇还算满意的对自己的报道)

9. 写作当然才是最孤独的事,它的孤独来自与你琐碎而喧嚣得理直气壮的生活的对抗。你自己才是写作最大的敌人。(经常挣扎于如何获得完整的写作时间并迅速进入状态)

10. 2015,本命年。我感觉自己又来到了20年前的《改变1995》 (算是新年展望吧)

结婚十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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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刻,我和小捏在一个站在阳台伸手可碰到松树,坐在床上可眼望见远山的房间。这里是莫干山的裸心谷。昨天我第一次开车超过200公里,第一次自驾游。
早饭吃过了昨晚从自助餐厅拿来的面包,还有龙眼、苹果、香蕉和柚子。我们在房间用扑克牌算了一会命,算出来我们两个明年的发展都不错,但都会有小人。结合最近的一些事情,行走江湖确实是要多加小心。
我看这窗外层层掩映的树,以及它们背后的群山,就像十年来的世事,近者细致如叶,远者飘渺如峰。和十年结婚的时候相比,如小捏所言,我们在社会上,在朋友圈子中的另类感还是如出一辙。因为我们都是凭着高于头上三尺的灵魂指引在前进。小捏说,she can hear the calling.
十年前,我在创业,十年后的今天,我也同样在创业。只是从小股东变成绝对的大股东,也都和曾经的合伙人闹着矛盾。世界变了,人性并未变。
十年前,整个社会涌动的热潮是买房,十年后,热潮是创业、天使资本、快速创富。从积极的方面看,这是更相信冒险,更相信个人的时代。从消极的方面看,人性逐利的一面非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被刺激得变本加厉了。
我和小捏都是在这时代里,不单纯逐利,做自己喜欢之事,清醒过自己生活的价值取向。这也是我们彼此不能用别人取代的原因。在十年的世界变幻里,没有一个旁人比我们更了解彼此每一次呼吸背后的含义。
这是继续往前奔的世界,就如此刻我们就要退房下山,回到那蒸腾日子。却折一根树枝,随身携带以作初心信物。
 

2014.12.9 裸心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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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理想的生活吗?

现在,我基本每天可以睡到自然醒(当然,下周开始送其乐上学就是另一回事了)。我做着自己喜欢的写作和人群组织工作,每天观察这个世界,对自己也不苛刻,没有太大的目标,日子过得飞快。这样的自由连自己都有些恍惚了。但我会持续地enjoy,让自己能把这样自由的日子过得更长,也能产生更好的作品。

改稿就像刀片一样刻着生活

自从2011年末,我重回媒体行业至今,我其实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状态:文字是我每天睁开眼随时可以去做的工作,而且永不终结。——有太多的文章要写,太多的稿子要改。特别是,我建立了自己的媒体——中国三明治 之后。
有一件自己喜欢的事如此贯穿生活,而且不受他人管束左右来自由开展,是生活的幸事。但每天如果要和文字打交道,其实是一件非常需要提一口真气的事情。每天哪里有那么多真气,那就得靠培养了。从英国写《民主是个技术活儿》时培养的边听歌边写字的习惯成了我的必要仪式,而且还需要大段的无打扰时间,这在三明治生活中越来越奢侈。
在写字的时候,经常有和生活的世界对话的感觉,甚至经常有要哭泣的感觉,我不知这是不是和“仓颉造字,鬼夜哭”同样的功效。只有这样才能精准捕捉到生活的感觉,因为文字本身是有灵性的。这是非常消耗真气元神的。体力渐衰的三十多岁年纪,容易疲劳。
在和文字的长期对峙中,我雕刻了自己的生活形态。我不知这种时刻需要集中真气的日子,是不是要伴我一辈子。不过这,可能就是我的宿命了。

暑假

每到暑假,我便和其乐过上了隐居生活。今年的这一次,尤其彻底。
想着只有三四个暑假可以陪他这么玩,也就放宽心,每天只工作两三个小时。在一种缓慢的节奏中生活,静观世界。
过去这一年内,有了更多奇特的机遇,而生活方式更加纯粹。
就这么慢着,似乎也挺好。